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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柏彰()

幾個剛從鬼屋走出來的同學看到了這幕,唉,肯定又要成為笑料了。沒想到,在這之後發生了一件更大的事,轉移了同學的焦點!

集合前的十分鐘,妤玟和我步行折返至集合地點。與此同時,班上的小團體也一個個就定位。老師要每個人報數,原本該喊到40,卻在39停止了。少了一個人。到底是誰不見了?!

 

老師大家兩兩一排,開始沿著隊伍默數。多數同學也舉起食指清點人數。總是少一個人,但卻又說不出是誰,最後是詹皇泉發現黃柏彰失蹤了!

 

由於老師都以名次安排座位,我的桌子永遠在靠近教室門口的那排,前後左右都是班上的一到十名,黃柏彰坐在教室最裡邊,正對著老師桌子的那排。我們平常沒太多交集,除了體育課偶爾互動外,我對他的印象只有他和石妮妮間爆發的世界大戰。

 

某天下課教室一貫鬧哄哄的,妤玟在展示她剛郵購的小卡,我又陷入殼在人不在的放空期。此時,教室的另一頭突然傳來兩個人吵架的聲音,是石妮妮和黃柏彰為了越線的問題吵架。在那個男女授受不親的年代,並鄰而坐的男.女生為了不讓其他人說話,總會在桌上畫條線,像棋盤上的楚河漢界般,誰越線誰就得受罰。老師也懂這些小學生的慣例,多半選擇不干涉這些人際瑣事。

 

若兩人明顯一強一弱,或兩人都好說話,怎麼劃界都好商量。但若是兩個脾氣火爆的人擺在一起,這條界線就會變分隔南.北韓的北緯38度,任何一方越線,另一方就殺無赦。石妮妮和黃柏彰間的衝突也並非第一次,少數人圍過去看好戲,其他人仍繼續之前的活動。兩人的吵架聲越來越大,接著傳來清脆的巴掌聲,沒多久又傳來一聲。從我這頭望去,兩個人一來一往的互搧對方巴掌,好像是在跳恰恰般,你進我退,我進你退,規律的節奏,看來毫無停止的意思。

 

我身為風紀股長,班上紀律維護者,同時也是正義的化身(比較像是佔了屎缺的化身),班上一出事,馬上就會被召喚過去。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那麼慘烈的畫面。黃柏彰和石妮妮哭得悽慘,淚水和鼻水糊滿整張臉,但即使眼前一片模糊,兩人的陣陣掌風仍精準地瞄向對方,啪多麼清脆爽朗的正拍,若是在網球場上聽到這聲響,肯定過癮極了,但在這裡,這聲音彷彿就變成喪鐘般讓人恐懼。站在內圈的同學嚇呆了,沒人敢上前一步。但我沒有選擇,誰叫我是風紀股長!

 

於是我在內心快速沙盤演練一番,趁著黃柏彰將手往外拉,準備再次進攻的空檔橫入他們之中,左.右手各使出如來神掌,將他們往兩側推去,單奇豪和甄大棻各自拉住一人,幾個原本愣著的同學也造出一道堅硬的人牆擋住這兩座火藥庫,終於結束這一場男.女生的戰爭。我走到他們桌子前面,看到了那條線,突然明白整件事的來龍去脈。

 

 

這件事之後,老師頒布規定,不許我們私訂界線,同桌兩人都享有使用半個桌面的權利。黃柏彰和石妮妮桌上那條用立可白劃出的白線,也以藥劑清除,但兩人為此結下的樑子卻還存在心底,時不時的爆發。我與黃柏彰的互動僅此那次,也希望不再有下次。

 

訓導主任走了過來,詢問我們黃柏彰的行蹤。有人說在摩天輪那裏看到他,也有人說他在鬼屋看過他,但他自己一個人走。妤玟此時悄聲提了最近報紙上鴛鴦大盜的犯案手法。男.女魔頭結夥犯案,專挑老弱婦孺下手。女魔頭假裝問路,在對方忙著指點方向時,她便洗練地彈出暗藏在指甲裡的迷粉,趁機洗劫好心人。那人醒來後什麼都忘了,只記得那女的指甲很長很美。[你覺得黃柏彰失蹤和鴛鴦大盜有沒有關係?!]

我搖搖頭,說[一來遊樂園要門票,鴛鴦大盜幹嘛花錢進來問路?二來,黃柏彰也沒什麼零用錢,怎麼洗劫他?我覺得他有可能被綁票。]

[你是說像電視劇裡那樣,壞人先帶走黃柏彰,打電話跟他爸媽要錢?然後然後…]

我們不安地看著對方。撕票兩字我和她都沒敢說出口,但卻有些肯定如果劇情設定如此,後續必然也會這樣發展。

 

在老師的指揮下,我們上了車。車上每個人都說著一套陰謀論,揣測黃柏彰失蹤的原因,從鴛鴦大盜.綁票這類結合時事的情節,到搞笑的猜測,例如他躲在鬼屋不想回家,或是他躲進女廁嚇死前去找他的訓導主任等。單奇豪說書的功力太好,到最後幾乎所有人都覺得黃柏彰肯定在女廁,平常嚴肅的訓導主任肯定被他整死。

 

然而,一小時過去,黃柏彰還是沒出現。

 

最後學校決定由訓導主任和校長留下,老師帶著我們回學校。路上有人問老師黃柏彰在哪?老師眼眶濕潤的搖搖頭,我在心裡又默默將劇情導向壞的那邊,而那幾個原先把黃柏彰失蹤當鬧劇看的幾個男生也頓時住了嘴。

 

回到學校後,我們照例一群人一同走回家。路上,妤玟提議繞去黃柏彰家看看,一行人就浩浩蕩蕩過去。

 

黃柏彰的媽媽經營家庭理髮,將一樓作為店面,專剪男生頭,所以我們全是第一次踏進樂裡。推開玻璃拉門,靠近門口的理髮椅四周還散落著頭髮,他媽媽站在裡邊的位置,正在幫一個男生洗頭。她的後方是一條走廊,後方的明亮區域應該是廚房,碗籃和電鍋都擺在清楚看見的位置。

 

黃媽媽看著我們,問[拎系柏彰ㄟ同學嗎?]

我們點點頭。妤玟開了口,[柏彰回來了嗎?]

[今天不是去校外旅遊嗎?伊啊沒告厝。]

我們互看著對方,不知該怎麼繼續。店裡的電話響了。黃媽媽把手上的泡沫往圍裙抹去,一把接起電話。

[老蘇喔哩共溫柏彰怎麼了?!] 他媽媽的眼神掃過我們一遍,聲音變得哽咽。重新聽到自己剛經歷過的故事,主角又是自己的同學,我們忍不住哭成一團。坐在理髮椅上的男生應該也察覺到有什麼事發生,自己走到後方將頭頂泡沫沖掉,再拿架上的毛巾擦擦頭,將錢擺在桌上,穿過我們走了出去。

 

我其實也好想這樣走掉,因為這代表我不認識黃柏彰。他只是村莊裡某家的孩子,在校外旅行走丟的學生。當電視報導他的故事,我可以將他的故事加油添醋地轉述給其他人,彷彿我在現場目睹一切,但我也能在報導結束後就忘掉他。他只是和其他孩子一樣,是數以萬計的失蹤兒童裡的一名,是路上貼著的尋人啟事上的畫像。我希望我不認識他,那麼我不會感到難過.恐懼,也不會悄悄地為是他,而非自己失蹤而暗自慶幸。不一會兒,老師來到黃家,並將我們驅散。

 

隔天到校,石妮妮旁邊空蕩蕩的,教室整個早上籠罩在下大雷雨前那讓人不舒爽的高壓。午休鐘聲響起,糾察隊開始巡邏,每個人不管真睡.假睡全趴在桌上做樣子。一陣嗚咽聲從教室那頭傳來,石妮妮側趴著,臉面對黃柏彰空著的位置。雖然看不見她的臉,但能看見她的背規律地抽蓄著。頓時眾人積累了好一陣的情緒被點燃了。下雨了。雨點密集地落在每張桌子,落在每顆心上。

 

週末過了。

 

週一,一到學校我望向黃柏彰的位置,他就坐在那,吃著肉羹麵!!!石妮妮看起來很開心地和前方的周芸菁聊著天。一切彷彿就像是場夢。夢中的恐懼猶在,但夢醒再想起這一切又覺得不真實。當我還在回想這幾天的過往,單細胞顯然已經按耐不住。

[阿彰,你那天是不是躲在女廁,所以老師才找不到你?]

[你說什麼?什麼女廁啊?]黃柏彰稍稍抬起頭來回完這句,繼續吸著碗裡的麵。

[不然你去哪?]單細胞繼續追問。

[我不知道。]

聽到這答案,我確信這不是夢,黃柏彰回來了。雖然他什麼都不知道,但他能回來真好!

 

老師在第一堂課跟我們分享了台版的湯姆歷險記,不過由於湯姆連自己去哪都搞不清楚,提供的資訊有限,東拼西湊下的版本是他誤搭其他學校的遊覽車到桃園,但當該校老師問他家中資訊,他因為說不出來,就這麼被留在車站過了兩晚。恰巧週日黃柏彰的奶奶去桃園看中醫,在車站看到正在吃著餅乾的他,便把他帶了回來。

 

主角聽著老師敘述的歷險記不時贊同的點點頭,還不時插嘴補充自己很聰明地將餅乾分成兩餐吃,又喝水龍頭的水,晚上睡覺還拿包包蓋在身上保暖

此時,單奇豪突然冒出一句,[你怎麼不打電話回家叫你爸來接你?]

所有人都轉過頭去看著黃柏彰,只見他愣了一下,說[我又不知道我家電話幾號。]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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